想像一下，未來的某一天，當你遇到法律問題時，不再需要翻閱厚重的法典或搜索法令裁判資料庫。相反，一個智能的 AI 助手就能即時為你提供精準、公正的法律建議，解答你的疑惑，甚至預測案件的可能結果。這聽起來像是科幻小說中的情節，但隨著人工智慧（AI）的飛速發展，這一天或許比我們想像的更近。我們正站在一個法律新時代的入口，「法律奇點」的曙光已然浮現。
這樣充滿想像力的未來，正是《The Legal Singularity: How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Can Make Law Radically Better》（Kobo電子書、Amazon電子書）一書所描繪的藍圖。這本書作者是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法學院教授 Abdi Aidid 和 Benjamin Alarie， 於 2023 年出版。本書深入探討 AI 如何徹底革新法律運作。其內容對於理解 AI 與法律的結合提供了許多啟發性的觀點，堪稱探索這一領域的絕佳起點，值得加以推薦。
一、認識法律奇點與完整的法律：一個全新的法律世界
法律奇點
在深入探討 AI 如何重塑法律之前，我們首先需要理解「奇點」這一核心概念。 “奇點”（Singularity）一詞，最初源於天體物理學，指黑洞中心一個密度無限大、時空曲率無限高的點。近年來，它被借用到科技領域，用以描述一個假想的未來時刻：當人工智慧發展到超越人類智能的臨界點，並開始以指數級速度自我改進，從而引發科技和社會的劇變，而這一變革的速度和深度將讓人們難以預測和理解。
那麼，「法律奇點」又是什麼呢？正如技術奇點預示著技術的劇變，「法律奇點」，指的是法律將達到一種功能完備的狀態，即幾乎任何法律問題都能獲得即時且公正的解決。 在這個全新的法律世界裡，對於大部分人類活動而言，法律將具有高度的確定性 – 雖然不是完美的確定性，但是實用的確定性，能夠針對任何已知的法律問題給出清晰、明確且可預測的答案。 這個概念與我們當前所處的法律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完整的法律
現今的法律，常常被認為是晦澀難懂、充滿不確定性的。「這要看情況而定」成了許多法律問題的標準答案。這種不確定性源於法律的「不完整性」，即現有法律規則難以涵蓋所有可能的情況，必須依賴法官的自由裁量權來做出事後裁判。例如，「誠信原則」這類不確定法律概念，雖然在指引行為上具有彈性，但其模糊性也讓不同案件中的解釋和適用可能大相徑庭，導致裁判結果的不一致。這種不確定性，不僅增加了法律適用的困難，也削弱了法律作為穩定預測工具的功能，使普通人在面對法律問題時難以預判結果，進一步提高了尋求公正的成本和門檻。
這裡所說的「完整」，並非指法律規則的鉅細靡遺、包羅萬象，而是指實用性的完整，即法律的充分覆蓋。一個完整的法律系統應當能夠為各類行為提供清晰的指引，最大限度地減少模糊文義和漏洞，讓人們能夠明確知曉其行為的法律後果。然而，即便是在這樣一個完整的法律系統中，仍然存在進一步進行法律變革和討論的空間，以適應不斷變化的社會需求與價值觀。
法治的核心價值之一就在於可預測性，而 AI 的介入有望彌補現行法律的不完整性。隨著 AI 技術的不斷發展，未來的法律系統將能夠更精準地分析大量案例和規則，提供一致且透明的解決方案，大幅降低因自由裁量權和不確定概念帶來的變數。如果成功實現，「法律奇點」將推動一個更加可預測、穩定且公正的法律體系，讓法治真正成為保障社會秩序與個人權利的堅實基石。這不僅是效率的提升，更是對法律理念與實踐的一次深刻重塑。
二、AI 賦能法律實務
在法律奇點到來以前，要先讓 AI 技術在法律實務中廣泛應用。對於律師和法官而言，AI 正在成為他們日常工作中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並逐步改變傳統的法律實務操作模式。
首先，讓我們回顧法律資訊處理方式的演變。從類比時代的浩瀚卷宗和圖書館，到如今數位時代的線上法律資料庫，再到未來的計算時代，法律資訊的獲取和處理效率實現了質的飛躍。計算時代的核心特徵是，AI 不僅能幫助我們檢索資訊，更能以極快的速度、低成本和高準確度來綜合豐富的法律資訊來源，並提供具有預測性的法律工具。這意味著，律師可以利用 AI 工具快速分析海量案例和法規，找到最相關的法律依據，並預測案件的可能走向，從而制定更有效的訴訟策略。
另一方面，計算法學的興起則為法律實務帶來了更深層次的變革。計算法學是以演算法形式表達、應用和分析法律，它將法律推理過程轉化為計算機可以理解和執行的邏輯步驟。這使得法律分析更加精確，也為個性化法律服務提供了可能。通過計算法學工具，律師可以更好地平衡準確性與效率，將複雜、不確定的法律標準轉化為具體的規則。例如，針對區分勞工與獨立承包商的分類難題（台灣是以僱傭關係與承攬或委任關係的分類來呈現），AI 可以通過分析數百數千個相關案例，提煉出法院做出判決的關鍵因素，並將這些因素轉化為可操作的規則，幫助律師更好地評估案件的風險和機會。
對於法官而言，AI 的輔助作用同樣不可忽視。AI 可以幫助法官更高效地進行案件管理、法律研究、文書起草，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協助事實認定和證據分析。例如，通過自然語言處理技術，AI 可以快速梳理案件材料，提取關鍵資訊，並自動生成初步的判決文書草稿，從而大大減輕法官的工作負擔。此外，AI 還可以通過分析大量判例數據，幫助法官識別和避免潛在的認知偏見，做出更加明智與公正的裁判。
三、計算技術促進法律的完整
計算技術的出現，為解決法律的不完整性問題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和工具。通過計算技術，我們可以實現更具體、更靈活且個性化的「完整」法律，讓法律系統向著更加完善的目標邁進。
具體而言，計算技術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促進法律的完整：
- 高度個性化和情境適應：法律將從「標準」與「規則」拓展到「動態規則」與「微指令」： 計算技術擴充了法律規則的形態。傳統的法律規則可以分為較為抽象的「標準」和較為具體的「規則」。而計算技術的引入，使得「動態規則」 (Dynamic rules) 和「微指令」 (Microdirectives) 成為可能。動態規則 (Dynamic rules) 可以根據不同的情境和數據輸入進行調整，而微指令 (Microdirectives) 則可以針對特定個體及其所涉及的具體情境提供高度個性化的法律指導。這大大提高了法律的靈活性和適應性，使其能夠更好地應對複雜多變的社會現實。例如，交通法規可以利用傳感器和數據分析技術，根據實時路況和天氣狀況，動態調整限速（動態規則）；也可以針對駕駛人個人年齡、過往違規紀錄、生理狀態等特性，調整限速（微指令）。
- 大數據分析填補法律漏洞： 通過對海量法律文本、案例數據和社會數據的分析，計算技術可以幫助我們識別現有法律體系中的空白和漏洞，並預測未來可能出現的法律問題。這為立法者提供了更加精確的指引，使其能夠制定出更具前瞻性和針對性的法律規範。例如，通過分析網絡犯罪的數據，立法者可以及時發現新型的犯罪模式，並制定相應的法律法規予以打擊。
總而言之，計算技術為實現更「完整」的法律提供了強大的工具和方法。它不僅可以提高法律的精確性和可預測性，還可以增強法律的靈活性和適應性，讓法律更好地服務於社會和個人。這正是我們邁向法律奇點的關鍵一步。
（未完待續）